淑彦说字 | 父子拔元都卖字
父子拔元都卖字
文 | 孙淑彦
淑彦说画
吴佐熙书法
儿时随家父回祖居地揭阳京冈,总会到孙氏祖祠,祖祠有一块大匾额“隐相堂”,楷书,欧骨颜面,很大气,雄厚庄重而不拘谨,是清末宣统元年惠来吴佐熙题写。孙氏祖祠建于宣统元年,为京冈全族宗祠,也称始祖祠,堂则称“隐相堂”,为纪念宋代对孙氏有恩的宰相梁克家而建。当时年纪少,不知吴佐熙是何人,只觉得好。岁月蹉跎,日后方知吴是名书家。
吴佐熙(一八四六至一九二九年),字仲穆,又字荷生,号叔园、西园,惠来梅北华庭人。光绪十一年(一八八五)拔元,三十一年(一九○五)已是虚龄六十,当局才授以福建永春知县,任间以廉洁自爱勤政名,几年后升直隶州知州。而此时已是辛亥革命前夕,社会大变荡,清朝大势已去,他和好友曾习经一样,干脆辞官回家。回到惠来却无家可住,不得不向亲友暂借邻屋栖身。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,为了养家糊口,以己所长悬润卖字。一九一四年以鬻书所得资金建屋于惠来华庭,命名为“字室”,自撰《字室铭》纪其事并镌于门柱石上。《字室铭》是吴公的心路,文不长,录如下:
遇逊国,弃官归里,幸眷属完聚,时借居邻屋。甲寅(一九一四年)春,游潮汕,偶集写字酬金,筑构斯屋。记诸石,并以字为室,示后人知所自,亦见予生之不苟得也。且取孳乳相生之义,于居室尤宜。仲穆。
堂堂离任知州以鬻字为生,真是“亦见予生之不苟得也”。以书法换钱建屋,故以“字”为室名;孳乳即演变,说文字的嬗变,双重意思,很恰切。
吴宝瑜书法(右玉尺楼藏)
吴佐熙能诗,师法老杜,以古风见长;工书,行、楷书都写得好,行书主要得力于王右军,楷书则主要得力于颜鲁公。除了题京冈隐相堂,我寓目他一九一九年书《陆军步兵上校马君作樑墓表》(马任粤军警备队团长),与题匾同一路书风,但而能以小见大,用笔圆润,深刻领会颜书“筋”力之美。他于光绪年间为揭阳林长晖《绕绿书庄诗集》书撰五言古风诗序,行书,得王笔意,颇有“随心所欲而不逾矩”的境界,欹正多变,疏密顾盼都到位,古风也不错,“展读先生诗,丛残堆竹素。天籁万窍嘘,涉笔自成趣。”一气呵成,带着一股古典清气的飘渺。又曾欣赏汕头文友李昭兄藏吴的行书七言联:“大杏金黄小麦熟;嵩高苍翠北邙红。”写随意潇洒、峻峭优游,毫没俗气。因他功底深厚,大字和小字都能随得秀逸自如。
有二件事也值一谈,他与吾潮名书家曾习经是好友,同样在鼎革前夕离官,同样对于书法都是有所成的书家。高拜石说曾习经“和惠来吴西园佐熙,文字之交很厚,吴退隐后,营草庐于汕头市郊外的苍陇,十馀年不出。蛰庵每年春天,必在北部写一把折扇面,寄给西园,这亦可见他重友谊的一斑。”(《不仕民国耕田去——曾蛰庵以农自隐》)大抵心中都怀着“那一缕逝去的古意”。我有幸见过揭阳百木园藏曾习经于一九一五年写自作诗《题力轩举〈医隐图〉》赠吴的折扇,书体源于龙藏寺碑,写得刚柔相济,结体严谨,很好玩。
又,一九一六年吴佐熙编撰《陵海吴氏族谱》十二卷,对于了解潮汕吴氏是一本不错的著作。
吴仲穆有子女共七人,第五子宝瑜也是书家,与其父一样,晚年也鬻书。
吴宝瑜(一八八五至一九六七年),字芷荪。光绪二十八年(一九○二)考进两广高等学堂,宣统元年(一九○九)毕业,成为己酉科拔元,当时世人称为“父子拔元”。依例到吏部参加考选,得直隶州州判,但发表时却为江西州判,官场暗箱操作,睹气而不赴任,干脆到福建永春州,当起州立中学的教师。
一九二五年国民革命军东征到潮汕,吴宝瑜应十四师师长冯轶裴之邀,任少校秘书。之后参与军政,部队进福州后,历任师部、军部军法处长、上校、少将参谋等职。一九三二年任江苏阜宁县长。一九四九年到香港,此后即以鬻书为生,与其父走同一条路。一九五二年定居台湾,一九六七年去世。
吴宝瑜的书法,魏、隶、楷、行都能,从整体的成就而言,比不起其父,至少是缺少那种纯纯的书卷味和古典气息。行书也师王右军,隶体气魄较大,从《张迁碑》入手,取其涩而不滑笔路,再佐以魏碑,颇有大气。
吴宝瑜擅文事,撰福建惠安萧德事成《萧碧川先生传》。在阜宁任县长时,主修《阜宁县新志》二十二卷,一九三四年刊印。又曾编《阳明诗文集》等等。
吴氏“父子拔元”,晚年又都以鬻书为生,近年出版的《惠来县志》(新华出版社二○○二年版)双双有传,“更羡一门风雅盛,父子拔元字室书”。
二○一三年九月二十一日
淑彦说字
孙淑彦 简介
孙淑彦,学者。广东省揭阳市人。一九五一年生。
从事博物馆工作三十年,历任揭阳市博物馆、揭阳市丁日昌纪念馆馆长。长期从事文史、潮学、书画研究。
出版史学专著八种,潮学专著九种,散文集三种,书画研究专著三种,书画作品集八种,主编和选编著作二十多种。近年有《孙淑彦文字集》一套十二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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